“先吃飯吧。”鄭夫人選擇暫時妥協，她也不想一和兒子見面就吵架，他們是親人，不是仇敵。

平時吃飯都是程嘉溯坐主位，我和程呦呦分別坐他兩邊，劉阿姨坐在下手。鄭夫人來了以後，主位當然讓給她，程嘉溯帶著我坐在一邊，劉阿姨帶著程呦呦坐在另一邊。

桌上又兩個討厭的人，鄭夫人臉色不太好，但她還是忍住了，甚至誇讚劉阿姨：“你的手藝一直很好。”

劉阿姨笑瞇瞇的，“那夫人就多吃點，說起來，夫人也很多年沒吃過我做的飯了。”

鄭夫人眼中也不由流露出懷念的神色，當年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時候，是打字不識一個、卻有著淳樸而溫暖的劉阿姨陪著她，幫助她走出產後抑郁的陰霾。

與其說是保姆，不如說是有著多年交情的老姐妹，在老姐妹面前，鄭夫人不由地溫和了起來，只是這種溫和也是有限，每當眼風掃過我和程呦呦，她的神色都會變得淩厲。

程嘉溯很有故意氣他母親的嫌疑，桌上有一盤蝦，他剝了蝦仁先餵給我一顆，然後給程呦呦一顆。

程呦呦開心地叫：“謝謝爸爸！呦呦還想吃！”她爸爸願意親自動手伺候她的機會可是非常難得。

鄭夫人“啪”一下放下筷子，程嘉溯平靜地看她，“母親怎麽了？”

鄭夫人的貴族精神和潔癖都比程嘉溯更為強烈，當然不會選擇接受別人的手動她的食物。她吃過的蝦，蝦殼完整光潔，栩栩如生，對比我和程呦呦面前的不少殘渣，不知道整潔多少倍。

然而那樣的整潔看起來過於不食人間煙火，簡直像是機械處理過的，而不是人在享受生活。

鄭夫人的失態只是片刻，她很快恢覆儀態，默默吃著飯菜。

直到晚餐結束，她用餐巾輕輕點著嘴角，狀似無意地道，“張小姐，五百萬的滋味，還好麽？”

我心道，正頭戲來了。

154 第三次交鋒（第四更）

鄭夫人突然提起五百萬，顯然是不打算替我隱瞞下去了。

按照她原本的打算，見到程嘉溯就會宣布我拿了錢決定離開他，然後她就會順勢給他一個更好的選擇，一個驚喜。

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我竟然還會回到家裏，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，和程嘉溯親親熱熱地一道吃完飯。

鄭夫人覺得她還是低估了我的心機和無恥程度，也因此更加提高了對我的警惕，迫切地希望在程嘉溯面前揭穿我醜陋的真面目。

“多謝您給的錢，”我從容道，“雖然無功不受祿，但您願意給晚輩零花錢，那是我的榮幸。”

我小小地捧她一句，但她看起來並沒有變得更高興的樣子……

程嘉溯冷笑：“母親說五百萬，是什麽意思？”

鄭夫人臉色變了變，她想要證明我內心醜陋，就必須先面對一個問題——她要承認她花錢買我離開程嘉溯這件事。

很難說這兩件事究竟哪一件會更讓程嘉溯惱火，她在一番艱難抉擇之後，從手提袋裏拿出一根錄音筆：“聽一聽吧。”

“你們會互相耽誤……你對他的感情，正好值這個價錢……您說的很有道理……您說的是至理名言……你心裏都有數。”

錄音筆清晰而忠實地記錄了我們的對話，我醜陋卑鄙的真面目暴露人前，以金錢權勢逼迫兒子的戀人離開的鄭夫人，也沒有保住自己完美的形象。

程嘉溯先沒理我，冷冷一笑，對鄭夫人道：“母親，我說過我的婚姻不是別人可以插手的事情，您忘了麽？”

鄭夫人一滯，指著我辯駁：“我若是不試這麽一場，又怎麽會知道她是這種人！你還年輕，被愛情迷了眼很正常……可你別忘了，我是你的母親，我怎麽會害你？”

程嘉溯不為所動：“母親只要回答我，為什麽要幹涉我的婚姻就是了。”

鄭夫人沒能把火引到我身上，恨恨看我一眼，冷笑起來：“你問我為什麽？嘉溯，理由很簡單，因為我是你的母親！”

“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兒子墮落下去，沈溺在愛情的假象裏，忘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！我不能看著這樣無恥的女人成為你的妻子，在你的榮耀上面抹黑。你理應戴一頂王冠，卻要用一塊玻璃充當最美的鉆石，我身為母親，怎能看著你如此！”

“嘉溯，你會後悔的。可到了那時候，你便是來找我哭，都無法再挽回事態了。只有現在，趁著一切還沒有定型，讓我解決了這個隱患，你才能安全！”

“母親，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摔疼了不能找你哭訴，因為你一定會告訴我，‘哭什麽，站起來，鏟除絆倒你的東西！’你從來不管我疼不疼，你只在乎我有沒有弄臟自己，有沒有保持完美的禮儀。”

鄭夫人表情冰冷，程嘉溯則比她更冷，他深碧色的眼珠裏像是結了冰，薄唇翕動，“母親，那時候我不會找你哭，現在我有妻有女，以後一把年紀了，難道還會找媽媽哭麽？”

鄭夫人身體一晃，她沒想到當初的冷漠，會給程嘉溯帶來這麽重的創傷。但這不是今天他們母子談話的重點，她再一次強調：“她什麽都不能帶給你！你需要更好的妻子！”

我想說點什麽，程嘉溯制止了我，他突然笑起來，笑得不可遏制，直到鄭夫人都驚訝地看著他，不知道兒子為什麽突然笑成這樣。

程呦呦更驚恐，悄悄拉我：“爸爸是被你氣瘋了嗎？”

小魔女谙熟各種電視劇的套路，一聽“五百萬”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，這麽長時間程嘉溯都只在和鄭夫人糾纏，沒理我，在小魔女心目中，這是她爸爸氣到精神失常的表現。

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，我沒跟她解釋什麽，小聲問：“你是要回房間去還是要留下？”

程呦呦閉嘴了，她很願意參與進這件事情裏來，即便只是旁觀者，也好過被弄回房間。上一次鄭夫人來的時候，她驚恐得像一只被暴風雨嚇壞的小麻雀，但是現在她的膽子已經大到可以圍觀了。

程嘉溯笑夠了，綠眼睛裏淚光點點，不得不用手抹著眼角：“抱歉，我實在忍不住。”

“你在笑什麽？”鄭夫人敏銳地感覺到程嘉溯的大笑不是因為別人，就是因為她自己。

程嘉溯深深凝視著他的母親，似乎又想笑，扯了扯嘴唇，還是忍住了：“母親，在你眼裏，程嘉溯與程頤和是一樣的人嗎？”

他直呼了自己父親的名字，但鄭夫人並不在乎這個，她甚至喜歡兒子叫董事長的名字，因為這證明程嘉溯和她才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，程嘉溯對程頤和這個父親並沒有多少尊重可言。

“你是我的兒子，你與程頤和完全不一樣。”鄭夫人說道。

程嘉溯緩緩開口，“那麽，母親為什麽想逼著我做與程頤和一樣的事情？”

鄭夫人一楞。

“挑選一個家世足以匹配、甚至更勝我一籌的妻子，放她在家裏當怨偶；然後，在外金屋藏嬌。利用了妻子，又對她棄之如敝履，日後外室生了孩子，還要帶他們母子登堂入室……母親，你想看著我變成這樣的人？”

“不！”鄭夫人搖頭，她的意思當然不是這樣！“你和程頤和不一樣，你會為你的家庭負責！”

“是啊，”程嘉溯又笑起來，只是這一次笑容有點淒慘，“我比他更好，所以我就活該比他更痛苦？他尚且可以金屋藏嬌，我不會。”

他回頭看我一眼，“我喜歡的人，也不會住進我的金屋裏。”

鄭夫人對此嗤之以鼻：“這種愛慕虛榮的女人，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？”她悲憫地看著她的傻兒子，“嘉溯，聽媽媽的話，媽媽不會害你的。”

程嘉溯閉上眼搖搖頭，“母親，你又一次讓我失望了。”

鄭夫人眼裏閃過怒火，“你也同樣讓我失望！”

氣氛再一次劍拔弩張起來，直到程嘉溯嘆口氣，轉向我：“張梓潼，你有必要對我做出解釋。”

劉阿姨從來不參與程家這些事情，她只是盡心盡力地照顧著每一個人，但此刻她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尖銳——她知道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對我付出了多少感情，連這都欺騙的話，簡直是喪心病狂了。

程呦呦更是一臉看好戲的神情，鄭夫人冷冷盯著我，她有我的把柄，她倒要看看，我怎麽解釋才能重新贏回她兒子的心。

“抱歉，”我低聲道，“鄭夫人給我五百萬，卻並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，這你是知道的。”

剛才的錄音裏說得很清楚。

但是這個解釋並不能說明我為什麽收下錢，鄭夫人勝利在望，她仿佛可以看到暴怒的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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